张焕暗中关心范霞,范霞隐隐知情,但他们单独相遇的时候是不打招呼的。
范霞心中曾经非常怨恨张焕,认为张焕把她的青春毁了。
张焕常常受良心的谴责,他应该算是好人。
他承认自己做错了事情,且知错能改。
他没因当年诱奸过范霞,就死皮赖脸地狎近,却总是暗中关心,并愿以自己最大的努力为她做些什么。
范霞的发展一直很顺利,这令张焕欣慰。
尽管范霞后来成了刘瑾的情人,再后来又附身于赵昀,但张焕总是在人们面前给范霞添好话,听到有人说范霞的不是,他也总会委婉地予以反驳,他在村里是比较有威信的人,他的说话对于保护范霞的声誉起了很大的作用。
刚才他在浩天盖新房工地看了一会儿,准备从范霞的房后绕到戏场闲逛。
张焕有一片地在村东,每次去地里,他总会从范霞的院前或房后走。
其实走近路,是不需要经过这里的。
这也许就叫爱屋及乌吧,他能够看到范霞的房子心里也觉得舒心。
走惯了这条路,总想从这里走,即便多走几步,她也心甘情愿。
从范霞院前或房后走,遇到范霞的机会自然就会多些,能多看一眼范霞,对于张焕来说,那是最怡心的事情。
仿佛是约定俗成的,张焕和范霞单独碰见的时候,张焕只是偷偷地看上一眼而不说话。
其原因当然在范霞,但也与张焕是个自重的人有关。
那还是在范霞怀畅玉期间,有一次他们在路上相遇了,张焕很殷勤地问范霞干啥去,范霞眼睛望着前方,仿佛没看见没听见似的,把他的话赊了。
自那以后,张焕单独见到范霞时,就再也不问了。
在有旁人的时候,遇见了,也是看范霞的眼神,范霞要是用尊重的眼神看他,他才会问。
于是,这样一个谁也不清楚的特殊现象,便出现在了他们两人之间。
这样一个特殊的现象,显示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特殊关系。
今天,范霞没跟张焕说话,是因为当时她急着躲牛力,而且在那样一个场面之下,她也不知道该怎样跟他说话。
因为平时他们即便说话,也总是轻描淡写的。
在范霞的心里,张焕是儿子畅玉的亲生父亲,这使她看待张焕与别人不同。
范霞曾经想过,如果张焕死皮赖脸地追他,那会给她带来多大的麻烦,但张焕从来没有,他显得非常矜持。
张焕因为她那次没有回答问话而在单独遇到的时候只是偷偷地看她,且能坚持这么多年没有破例,这令范霞十分佩服。
儿子是他的种,她希望儿子身上有他父亲的这种自尊心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他对张焕的怨恨越来越少。
但他们之间已经形成的单独见面不说话的习惯一直没有改变,且不能改变,也不可能改变。
范霞是讲良心的,当年张焕对她是诱奸而不是强奸,那时她在张焕的引诱下,是情愿的,这是事实,不能违背良心说话。
如果不是她怀了他的孩子,她是不会怨恨他的。
她怨恨他主要是怨恨他哄了她。
她对他说怕怀孕,他说怀孕可不是那么容易的,肯定怀不上。
于是他给她把精子射进去以后,她丝毫都没担心过会怀孕。
结果是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,她怀孕了,怀孕给她的打击是相当大的,这使她在找对象的时候很是自卑。
如果不是怀孕,她绝对不会找畅鸿运那样的“倭瓜蛋”她可以尽情地挑选。
这是范霞曾经十分怨恨张焕的最主要的原因。
张焕本准备到戏场里闲逛,跟人闲聊,但打了牛力两个耳刮子以后,改变了想法,他想起了果树园的柳忆。
他一进果树园就跟柳忆说:“我给了狗子的牛力两个耳刮子。”
柳忆正在果树下站着,笑着问他:“因为甚?”
“那个圪泡,真是个老不正色,喝了两盅子猫尿,跟在范霞身后,乘人家打电话不注意,上去就摸人家的屁股。正好叫我看见了,我上去就是两个耳刮子。不要脸货还问我咋就打他,我说你大白两天耍流氓,不打你等甚?”张焕说。
“甚人就是甚人,不正色就是不正色。他看见人家范霞长得好看,爱见得人家不行了,就动起手来了?”
柳忆说着递给张焕一支烟。
“爱见归爱见,男人们谁不爱见?爱见也不能动手揣摩人家呀!——圪泡养活上闺女还不算,还谋算起范霞来了,真是‘疥蛤蟆还想吃天鹅肉’!”
张焕又骂起了牛力。
“唉,这人里头甚人也有,要叫咱们思谋也不敢思谋,思谋范霞吧,那倒是也够个不识火色,可跟闺女那就真成牲口了,怎么也不能把闺女养活上呀,就是不是亲生的也不能吧!再说他怎么就能说不是亲生的?看长相倒是不甚像,可不是他的,能是谁的?”
柳忆吸了一口烟说。
“杏花的儿子长得跟牛力一样,你说是不是那个圪泡的种子!”
张焕越发说得严重了。
“不会吧,就说养活上,也是这几年的事情吧,不可能刚出嫁的那个时候就养活上吧?儿子长得跟牛力一样,也许是遗传吧,人常说‘养儿达外舅’,遗传了姥爷也是有的。”
柳忆否认张焕的说法。
“他外甥子要是不是他的种子,那闺女肯定就是他的亲生闺女了,不管怎么说,那个圪泡真真的一个毛驴性子!”张焕狠狠地骂道。
“我看吧,不可能不是他的亲生闺女。可是老子也对了,闺女也对了,真的都是毛驴了?你快不要说了,说起来我身上还起鸡皮疙瘩。”
柳忆说着直摇头。
“咱们村怪事真多,我当村长那会儿,有个钉鞋匠常来,会看点风水,我亲耳听见他跟人们说‘你们这个村子风水硬’,我问他这话是甚意思,钉鞋匠说你们村子叫‘古杨村’,其实是‘鬼妖存’。我说你尽是灰说,钉鞋匠说他不是灰说。他说你们古杨村前有山后有川,是风水宝地,妖魔鬼怪就爱风水宝地,看看漂亮姑娘有多少?那个叫范霞的,不是妖魔降身,怎么能长得那么袭人?”
张焕跟柳忆说这样话,也不知是为自己当年的行为开脱,还是想借此责骂牛力。
“钉鞋匠也来过我这儿好几回,每次来都要说这排子话,我看那个家伙也是想用这个话做引子,说人家范霞。一说起来,还打响嘴,我看钉鞋匠也是个不正经货!死了二三年了,要是活着,这次唱戏,他要是知道了,拄上拐棍也得来看。”柳忆回忆道。
“那肯定的!范霞会唱,真是天生的。派在我们家吃饭的三个戏子里头有一个是打板的。那个打板的说,像范霞这么好的旦角,现在真的是很少很少,她到他们省晋剧院,也肯定是受欢迎的。”
张焕一说起范霞来总是赞美的口气。
“那他们还能不欢迎?本来就唱得好么!这班子戏里头的那个金枝女,咱们实事求是地说,人家唱得也就是不赖,不赖是不赖,可她哪能顶住范霞?范霞嗓子好,唱到拐弯处拐得好,我听戏听得多了,像她那么转得自然的真少。好些唱家都是一到拐弯处就显得不得劲儿,勉强,昨天晚上我听那个金枝女唱的时候拐弯子还算转得不错,可也没范霞转得圆润流畅。”
柳忆说起范霞的唱来,兴致越发高,夸奖得越圆溜。
“你昨天晚上在哪块儿坐着我没看见,跟你坐在一起看戏有意思,你不单是懂戏里的内容,哪个唱得好,哪个唱得不好,好在哪,不好在哪,你也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。”
张焕怕说范霞说的太多引起柳忆的怀疑,这是他夸范霞的一贯原则,总是适可而止,于是转向夸柳忆。
“不说吧,昨天出去正好就跟牛力父子两个挨住了,以前我只是听人们说,昨天晚上亲眼看见了。真是没样子,一点儿也不避讳。父子俩拿着一个凳子,先是轮换着坐,后来牛力坐在后头,杏花坐在后头,父子俩挨得紧不说,杏花还搓脚撵手的。牛力跟我一递一句地夸范霞唱得好,杏花突然就斥责起她老子来了,‘知道了!知道了!不用重三复四地夸了!’。真是没教养,咱们说庄户人说话随便,也得看个场合,可那个杏花脸皮子真厚,根本就不顾前后!钉鞋匠说咱们村肯出怪事,像牛力和杏花父子俩的事情,也真够个怪了!”
柳忆奚落杏花父子。
“真的你听说了没?西梁的周三,儿媳妇到县城里陪孩子念书,陪得陪得跟上人走了,后来老婆去陪孙子念书,结果也跟上人走了,你说怪不怪?前天我听杜老师说的。西梁不到500多口人,也出过不少怪事,咱们村1000多口人,哪能不出点怪事?”张焕说。
“听说了,过去有一本书叫《今古奇观》现在写咱们古杨行政村这三个村子的稀奇古怪的事,也能写一本‘今古奇观’了。村里u过去也倒是出过怪事,磕这会儿好像是比过去多得多了。”柳忆感慨道。
“现在自由了,说话做事约束性小了,出的怪事比过去多那是肯定的。——你见到刘瑾了没?那个人到底也不知道在哪游刮了这么多年?”
张焕转话了话题。
“人家不说,谁能知道?慢慢地总会叫人知道的。听人说刘瑾这次回来就不走了,有的人还说这次回来是想娶范霞。村里也不知道是谁跟他通风报信的,是不是杏花,杏花是刘瑾的姨表妹。”柳忆说。
“你的话,人家不说谁知道,肯定是知情人跟说的,不然迟不回来,早不回来,畅鸿运要跟范霞离婚了,他就正好回来了。”张焕说。
“你说范霞对刘瑾中意还是对浩天中意?”柳忆问。
“肯定是对浩天中意了,要不是对浩天中意的话,范霞也就不会跟畅鸿运离婚了。这么多年了没离,40来岁了,反倒要离,那还不是明摆着。浩天那后生甚也好,就是岁数过小了些。女的比男的大那么多,我怎么思谋也是个问题。”张焕说。
“岁数的确是个问题,不过范霞人材出众,又显年轻,至少十年八年没问题。”柳忆说。
“就看范霞还能不能生了,范霞要是能生上个孩子就好说了,要是生不下个孩子,总会出问题。”张焕说。
“范霞做事情,按说应该是稳的,浩天究竟是怎么样的人,靠住靠不住,她总得打个定心,她一旦定了,说明浩天是可信的。浩天来过我这儿一回,我看那孩子行,咱们倒也不会看人,第一面的印象不错,不贼。”柳忆说。
“贼倒是不贼,可现在这个时代,父母有钱的年轻人,不浪荡的也少,你说范霞做事稳那倒是有的,就看她能不能看准浩天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了。再说,就是现在看上去好,谁知道什么时候变,现在这个社会,人的变化真大,你说西梁周三的老婆,谁能想到有了孙子的人了还变了心跟人走了。”张焕说。
“我看范霞也还能生,过去说45,生个抓地虎,她刚刚40出头,看上去又那么嫩面,我看生一个没问题。你说人的变化,那的确也是预料不到,好多情况下,连自己也预料不到。只能是从现在大致上看了。”柳忆说。